妈妈的眼泪

聂伟       市发改委（市价格监测中心）                     

这是一段往事，一段影响了我大半生的往事。

    母亲那一代人，兄弟姊妹多，母亲排行老大，有5个弟弟妹妹，论年龄，她又比我二姨大上5岁，所以，很早她就是家中的主劳力。我小时候，印象最深刻的就是每到休息日，母亲便挤出时间回娘家干活，而且是不停地干一样又一样，额头浸着汗水，顺着脸颊流。当然，母亲也很顾家，从娘家回来后，她就紧接着去洗我们的衣服，我们睡觉时，她还在忙。

不幸的是，在我七八岁的时候，我的外婆突然中风，从此卧床不起，家中虽紧张但还算平静的日子一下被打乱，照顾外婆成了一个沉重的负担。外公在单位上班，做会计工作，在“文革”那个时代，会计是个很严肃的职业，来不得任何差错，所以常常加班，家中的事情是帮不上多少忙的。照顾外婆的担子就压在子女们身上，母亲排行老大，理应多担当些，但那时我们兄妹三个年龄小，爷爷奶奶身体不好，住房又很紧张，我是不得已随爷爷、奶奶住在一处，弟弟妹妹随爸爸住在一处，妈妈就几下里跑。姨和舅们有的刚上班，有的还在上学，他们争抢着要照顾外婆，为的是好让母亲腾出时间照顾我们，母亲常为此愧疚，但每周母亲总是要抽出一天去照顾外婆。

因常年卧床不起，外婆身体很虚弱，吃喝全靠人照料，洗涮也是如此。我随母亲去过一次，外婆家着实变化很大，最明显的就是屋里很凌乱，墙角的蛛网灰沉沉、影绰绰，床边散落着食物碎屑，地上摆放着不整齐的物件，兴是天凉不敢通风的缘故，屋内还有股难闻的味道，我在外婆床前忍着听她问了几句话，便借口跑到外面找邻家的孩子玩耍去了。此后，我便不常去外婆家。

这年冬天，有一天放学后，我冷得只打哆嗦，回到家中，围在火炉旁一步也不愿离开，奶奶说我的额头滚烫，一定发烧了，于是托邻居给我母亲打电话回来。母亲带我看完病后，我就成了关照对象，厚厚的被子盖在身上，被窝里还特意放进了暖水瓶，桌上放着热乎乎的开水，母亲守在身边，时不时换掉我额头的湿毛巾，尽管我还是冷，但有母亲在身边，我心中暖暖的。我希望母亲就这样守着我，虽然我知道今天该是母亲轮班照顾外婆的日子。眼看着天色暗下来，母亲有些坐卧不安，她一会看看表一会儿看看我，我猜得出，离母亲去外婆家接班的时间很近了。母亲轻轻抚摸着我的额头，问我感觉怎样，服过药后，我虽还身体热，已不再发冷，但为留住母亲，我故意装出难受的样子，母亲更加坐不住，看得出，她左右为难。终于，母亲按耐不住，提出要去外婆家，我很伤心，感觉母亲并不重视我，便哭起来，母亲脸紧张地发红，好一会儿，她走到我床边，答应今晚留下来照顾我，我心中窃喜，赶紧把头缩进被窝中，生怕母亲看出我心中的小九九，从被缝中，我看到母亲侧着脸，眼圈红红的，眼中似乎噙着泪水，在微弱的灯光下闪着光。

第二天醒来时，母亲没有在我身边，为此，我大哭一场，不停地说她是骗子，而且好久都躲着母亲，不愿跟她说话。一段时间后，我看到母亲因操劳而日益消瘦的身子和缺乏睡眠而满脸的倦容，我的心软下来，渐渐原谅了她。又过了一段时间，为弥补我的胡闹，我主动带着奶奶做的好吃东西去看望外婆，我发现外婆对我的到来特别高兴，眼神中还隐着一份感激，好像我在照顾她似的，这使我内心十分羞愧。外婆家似乎也不那么乱了，屋里的空气也好了很多，从此我就常借故去看望外婆。

很多年后，我娶妻生子，成为人父；再往后，母亲老了，我也成了别人眼中的孝子；又后来，母亲去世了，很多事我渐渐淡忘，但我忘不掉的依然是母亲红红的眼圈和她那噙在眼中的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