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父亲·我

               洛阳市水务局：杨震涛

爷爷去世已经十五年了。

去年清明，我陪父亲回去上坟，刚一进村，父亲便被人团团围住。我知道，他又要在村西的那棵大槐树下，和乡亲们一起缅怀爷爷的那些事了。

在初春温润而清冽的微风中，向北走过一条田间小路，我又一次站在了爷爷的坟前。挺拔坚韧的松柏，像伞盖般荫蔽着爷爷的坟墓。我弯下腰，捧起一抔黄土，在黄土朴实的微光里，我仿佛看见了爷爷那张古铜色的脸。

爷爷出生于1921年，1947年加入中国共产党，建国后在当地任乡长职务，主持完成乡里的土地改革等工作。划成份，斗地主，分田地，每一项工作，都关系着每家每户的切身利益。于是，常有投机之人求他在划分成份时手下留情，但都被爷爷一一严词拒绝。爷爷妹夫的把兄弟家里有屋有田，害怕自家被划为地主成份，就托爷爷的妹夫深夜带着礼物上门请求关照，爷爷对妹夫说：“我是四知先生杨震的后人，做人做事不能辱没了祖先的名声，要对得起天，对得起地，更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你告诉你的把兄弟，国家的政策是明确的，他们家该是什么成份就是什么，不是谁来讲情就可以擅自篡改的，这是政策、是公平、更是民心！”说完不容对方再说什么，就连人带物推出门外。

爷爷的铁面无私不仅让他出色地完成了复杂的土地改革工作，更让他赢得了乡亲们的尊重——人送外号“杨海瑞”。

爷爷用他的正直和廉洁为我上了人生的第一课，直到现在，我依然记得，小时候爷爷牵着我的手，从村里走过时，乡亲们对爷爷的那种热情——他们拉着他的手，一遍遍地邀请他到家里去。“娃呀，你爷爷是个好人啊，好人啊！” 这淳朴的赞美，在我幼小的心里种下了家风的种子——要做一个正直的人。

作为爷爷的儿子，父亲的严厉是我幼时的噩梦，他总是紧绷着脸，训斥我们中的某一个——老大拿了同学的铅笔盒，老二嘴馋吃了留给客人的白面馒头，老三调皮偷摘了别家还没成熟的果子……这时的父亲总会给我们弟兄姊妹说这样一番话“三年自然灾害期间，地里的野菜、树叶、树皮都被吃光了，你奶奶已经饿得浑身浮肿。当时的仓库保管员深夜扛着一袋玉米送到咱家，被你爷爷痛斥一顿给赶了出去，后来还撤了保管的职务。做人要有骨气，不能被人在背后戳脊梁骨，不是自己的东西，坚决不能要，不是咱家的东西，坚决不能动。你们一定要像爷爷那样，做一个正直的人，不能给爷爷和祖先脸上抹黑。”父亲的这番话，时时像警钟一样敲在我们的心上，让我们时时想起，不敢忘记。

父亲于1963年入伍，在部队服役六年，复员后返乡担任村民兵营长职务，正赶上文化大革命。当时村里的造反派颠倒黑白，混淆是非，利用运动公报私仇，打击报复。父亲利用自己根正苗红的贫农出身和复转军人、共产党员的身份，掩护帮助了许多正直的干部，使他们免遭造反派的迫害。1976年粉碎“四人帮”后，村里的造反派头头贪污了巨额公款后逃跑，不知所踪，政府让村里派人抓他回来。迫于此人在村里的淫威，担心会遭到报复，无人愿意担此重任。父亲临危受命，带领专案组经过多方工作，了解到此人藏身于外省的亲戚家中，父亲带着两名民兵，荷枪实弹，跋涉千里，将此人抓回，使之接受法律的制裁。面对政府的表彰和乡邻的称赞，父亲说：“我是一名党员，在部队受国家培养，这是我的责任和该有的担当，不可推卸。”

正直的种子一旦发芽，便会开出责任的花，父亲用他的行动诠释了家风的另一重含义——要做一个有责任的人，一个敢于承担的人。

作为爷爷的孙子，父亲的儿子的我，转眼也已人到中年，面对当下社会上的个别人华丽虚浮和尔虞我诈，偶尔也会生出倦怠和消极的情绪，也会有随波逐流的想法。每当这时，爷爷和父亲的话总是会一遍遍地在我心中回荡：“孩子，我们要做一个好人，一个正直的人，一个有担当的人，为人一世，要对得起自己的心啊。”

曾经的我，也暗中嘲笑过爷爷的迂腐——自己的老婆儿子都快要饿死了，还要把送粮食的赶出去，这不是傻吗？曾经的我，也觉得父亲的行为过于鲁莽——别人都不愿意干的事情，别人都怕打击报复，你又充什么大头，难道不怕给家人和自己带来灾祸吗？而今天的我，终于明白这个道理：如果人人自私自利，缺乏担当，那么今天的人民如何全面实现小康，如何民族振兴、国家富强？我作为水利系统的一名基层职工，应该像他们那样，用负责的态度认真对待每一天的工作，不抱怨岗位的平凡，不惧怕清理淤积河道的辛劳，不害怕巡逻渠道的枯燥，每天都兢兢业业，不敢稍有疏忽。作为社会的一分子，我学着用平和的心态对待自己的付出，尽自己的所能去帮助他人，不求回报。作为家庭的一员，我孝敬父母，团结兄弟，抚养儿子，尽心尽力做好一个儿子的本分，一个兄弟的义务和一个父亲的责任。惟有如此，才能无愧于爷爷和父亲的教导，才能无愧于自己的良心！

今年，父亲也离开了我，长眠在爷爷的身旁，青山翠柏，掩埋了他们的躯体，却让他们的精神破土而出，长成参天大树，深植在子孙后代的心里。

转眼，又将是清明，我会带着儿子去看爷爷和父亲，会将他们的故事讲给儿子听——就像父亲曾经讲给我的那样，会将我们的家风告诉儿子，会把祖辈的精神一代代传递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