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市委办公室 马俊平
对于一个在普通农村家庭中长大的人,如我,谈论诗书家风这样高大上的话题多少有些底气不足。总感觉这是世家大户、贤门高第的事情,和自己扯不上什么关系。但一想到爷爷那只装满书的大木柜,我总会油然生出一股自信,心灵也变得充盈而满足。
那是一只木制的老式箱柜。上面是一张黑漆实木桌面,用来放置东西;下面是四面闭合的柜子,有两扇向外开的小门。木柜肚子很大,有两层隔板,装满了书。就是这样一只很普通的老式木柜,于我却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
我出生于黄河岸边的一个普通农民家庭,父辈和祖辈都是普普通通的农民。小时候乡亲们都很穷,终日奔忙也仅得勉强糊口。在我整个少年时代,物资匮乏都是我成长环境的基本底色。贫困的生活中总是难免“为稻粱谋”的无奈,以及各种迫于生计的苟且。但即使在这样贫苦而卑微的日子里,先辈们仍然保持着朴素的精神追求与价值坚守,其中就包括对书籍、对知识的敬重。世代传承,也便成了家风。于我而言,这种就家风就清晰而具体地藏在爷爷的那只大木柜里。
爷爷小时候念过几年私塾,算是村里的文化人。因而少年时代的我就幸运地遇到了那只大木柜,以及那一柜子的书。那时候的农村物质匮乏,精神文化资源更是稀缺,小学生除了语文、数学课本之外几乎接触不到任何课外读物。对幼小的我而言,爷爷的大木柜充满了神秘色彩,牢牢吸引着我好奇的目光。还在学龄前的孩提时期,就试图打开柜门窥探其中的秘密;等到上了小学,能够识文断字以后,就迫不及待地地拿出其中的一些书,囫囵吞枣地阅读。记得书柜中有很多通俗白话小说,如《封神演义》《说岳演义》《杨家将》《狄公案》等,将幼小而懵懂的我带入了一个个神奇的世界,构成我对中国通俗文学的最初的真切体验。特别是《封神演义》,尽管有许多生僻文言字词的理解障碍,但书中神奇的人物和离奇的故事情节还是让小学四年级的我兴奋不已,以至于手不释卷,连作文中都经常出现对小说语言的拙劣模仿。甚至是木柜中文革时期的一些革命诗钞,对于我渴求知识的贫瘠心灵也具有巨大的吸引力,以至于至今还记得其中一些诗句:“劳动群众万双手,贫下中农一条心”“工农群众齐努力,战天斗地为人民……”
爷爷和父母对书柜很珍重,多年来一只精心呵护,时常整理打扫。而对我看书的要求,他们总是很乐意满足,并对我投来嘉许的眼光。然而他们的要求也很严格:必须爱惜书,读完一本必须放归原处才能取另一本等等。有一次,我不小心把一本书沾上水洇湿了几页,爷爷就很生气,严厉地批评我:损坏书籍和浪费粮食一样,都是要“遭罪”的,要受到上天的惩罚。坦白讲那次我被吓坏了,爷爷对书籍和知识的敬重乃至于敬畏神情至今在我脑中依然清晰。直至今天,我还保持着看书前先洗手的习惯。
感谢我的爷爷和父母,他们在物质那么匮乏的条件下,在很多人可能会为了一升小米卖掉一柜子“没用”书籍的情况下,仍然守护着那个书柜和满满一柜子书籍,从而为我保留了一个宝贵的精神家园。这些书籍连同先辈对书籍和知识的敬畏,都成为我终生受用不尽的精神资源,成为我家家风的重要传承。
儿子今年10岁,嗜读书。目前已拥有两个自己的专属书柜,并已读完其中全部书籍。今年寒假,我和妻子专门带他回老家参观了爷爷的那个书柜。也许在他看来,那只又黑又笨的大木柜已是早该淘汰的旧物,然而深藏在其中的诗书家风,已经确然无疑地注入了儿子血脉,在他身上活泼泼地沛然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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