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银行”

市委组织部  程海军

父亲曾经有三座”银行”，权且叫“农业、林业和商业银行”。这三座“银行”，次第开过，虽历程筚路蓝缕，但成果总体丰硕，其中饱含了父亲的半生打拼、一生辛劳。为什么这样讲？是因为，这三座“银行”，自改革开放以来，从养家糊口到勤劳致富，从供养儿女读书上进到成人成才，居功至伟。

头一座，“农业银行”。当初，农村实行联产承包责任制后好几年，我家致富的日子始终未有大的起色。父亲认定，只有多包地广积粮，家庭才能走出贫困奔小康。于是，和母亲一合计，在自家分到手二十亩地的基础上，再承包灰子壕林场六十亩新开地，一门心思种庄稼。虽说家乡地薄，但多耕多种，也能解燃眉之急。那时，父亲正值壮年，使不完的发家致富劲儿，安瓜点豆，种麦植麻，寒来暑往，风雨无阻。一分耕耘一分收获：除去天灾歉收年，我家连续丰收七八次，主粮杂粮琳琅满目，新粮压陈粮，陈粮进粮仓，上世纪九十年代，我们终于摆脱了饥饿和贫困。有了粮，父亲才有了还债的底气和帮亲友乡邻的豪气。这些年，哥哥成家、姐姐立业，相当一部分吃粮，都由父亲供给。纵是歉收之年，我们再也不用担心当年无米下锅的窘迫、饿肚子的无望和四处求人借粮的委屈。这头一座，多包地、广积粮，算得上是“饱肚子银行”。不过，随着父亲的年老，“农业银行”逐渐缩小了规模。

第二座，“林业银行”。填饱了肚子，并不等于填鼓了钱袋。要细论，有了活钱，还得从父亲有了承包林算起。因为这是块全村最次的杨树林，树种单、林木稀、材质差，无人竞标，倒是让父亲捡了“便宜”。村人都说是一块典型的“鸡肋骨”，父亲呢，倒没嫌弃这个，而是一把镐头一把锹，外加一条汗毛巾，春耕前、夏锄间、秋收后，凡是农闲时节，都要到这片责任林里转一转，以愚公移山的韧劲，一个人进行了十余年的林地改造。第一步，在树林靠西靠北的外面沙坡上，间种荆棘苗、沙栗条，形成佑护林木的坚实屏障；第二步，以林地逐渐茂盛的青草引来了成群的牛羊，撒下不少农家肥，改善土质；第三步，在春末雨水开始丰沛之前，移栽了不少刺槐、榆柳、李杏和毛桃，促进林木共容生长，这样，就一举扭转了林木稀疏、长势颓唐的现状。于是，几年间，榆条柳条灌木条，他剪回家编筐编篓，赚得一些零花钱。李杏毛桃卖了，自然补贴家用，省了不少饭菜钱。至于主干杨木成了气候，按政策批复间伐外卖，作椽成檩，他就小赚了一笔。最没想到的，是那些移栽来的老榆树、河边柳，竟被县政府相中，移栽进城里，成了街景观赏木，我们的学费也就不在话下了。这第二座，包林地、买林木，就成了“学费储蓄所”。世纪之交，坝上封山育林、阻遏风沙的战略开始实施，林木禁伐，这“林业银行”也就走进了历史。

第三座，“商业银行”。或者叫“畜牧养殖银行”。这最能体现父亲眼光的独到。用他的话讲，“长养猪马牛羊，等于开个银行”。先是养羊，从三只五只，到三五十只，虽说小打小闹，多多少少还是小赚了一些。养羊的行情在当地日渐式微时候，父亲未雨绸缪，改弦更张，卖羊养猪。算是转运争气，三五年间，纯利润就超过了当初的养羊。等家底厚实之后，父亲和母亲商量，决定弃猪养牛。因为，养猪养羊，纯利千元级；养牛则不同，一头就可获利几千上万。还真让父亲看准了，这些年，粮贱伤农，反倒是养殖业让父亲彻底实现了发家致富。这第三座“银行”，从养羊、养猪到如今养牛，大生小、小长大，活蹦乱跳，既赚钱又添乐，确真成了我家的“致富银行”。

父亲今年七十五，长得精瘦精瘦，是冀北坝上标准的农民。一生为农，饱经风霜，梦想脱贫，屈指数来是农业、林业、商业三座“银行”实现了他发家致富的梦想。对我们兄妹仨的成长而言，不啻为扎实实现个人梦想的教科书。今年，父亲终于要卸下肩负的担子了。春节前夕，他卖光了家里所有的牛、决定颐养天年时，意味深长地叮嘱说：我终于告老了，只能在家菜园种种菜啦……能给你们留下的，也只有这些年种地、植林、养羊喂猪侍弄牛的故事！

其实我知道，父亲留给我们三座“银行”的故事，除了饱含辛劳的经历之外，更应是精神层面的、能存取一生的财富。其一，吃苦耐劳。正所谓，劲儿是个奴才，使尽了再来。告诫我们一生拼搏不敢偷懒；其二，乐观处世。老话儿讲，庄稼不收年年种，总有果实在后头。教给了我们始终积极向上；其三，那就是爱。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懂得了“只有付出，不求回报”的父爱母爱，唯苍穹之下、人世之间最无私最留恋最珍贵！这种爱，是学用相长向上向善的家风传承；这种爱，是热爱生活担当尽责的生活哲学；这种爱，更是由“忠厚传家久，诗书继世长”引申开来爱国、敬业、诚信、友善的核心价值、宝贵财富、奋斗精神。